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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法西斯留给历史的那些大大的白眼-靖宇传习塾

留给历史的那些大大的白眼-靖宇传习塾第八航空队


庸碌之人翻白眼,就是脾气,
大才之人翻白眼,那叫骨气。
在这个人悲愤、孤凄的一生里,
他以大写意的笔墨,
将自己的满腔悲愤发泄于书画之中。
他画出的鸟啼涧鸣梦寐以求造句,
是内心无声的歌哭;
他画出的丑石怪禽十三燕,
是生命的倔强与傲岸的写真;
那些寂寥郁愤的小白眼背后,
藏着一个孤傲的灵魂对命运大写的嘲讽。
青云谱随想
文 | 余秋雨
来源 | 《文化苦旅》
图 | 朱耷
01
有一年我招收研究生时曾出过一道历史文化方面和知识题:“略谈你对八大山人的了解”岑梦凡。一位考生的回答是:“中国历史上八位潜迹山林的隐士,通诗文,有傲骨,姓名待考。”
把八大山人说成是八位隐士我倒是有所预料的,这道题目的“圈套”也在这里;把中国所有的隐士一并概括为“通诗文,有傲骨”十分有趣;至今在考卷上写“待考”,我不禁哑然失笑了。
朱耷常把“八大山人”这个署名连写成“哭之”、“笑之”字样,我想他见到我这位考生也只能哭之笑之的了。
与这位考生一样对朱耷的隔膜感,我从许多参观者的眼神里也看了出来。他们面对朱耷的作品实在不知道好在那里,这样潦倒的随意涂抹,与他们平常对美术作品的欣赏习惯差距太大了。中国传统艺术的光辉,十七世纪晚期东方绘画的光辉,难道就闪耀在这些令人丧气的破残笔墨中吗?

02
对于中国绘画史,我特别看重晚明至清一段。这与我对其他艺术门类历史发展阶段的评价有很大的差别。朱耷就出现在我特别看重的那个阶段中。
在此前漫长的绘画发展历史上,当然也是大匠如林、佳作叠出,有一连串说不完、道不尽的美的创造,但是玄布,要说到艺术家个体生命的强悍呈现细川典江,笔墨丹青对人格内核的直捷外化,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徐渭、朱耷、原济以及“扬州八怪”等人了。
毫无疑问,并不是画到了人,画家就能深入地面对人和生命这些根本课题了。中国历史上有过一些很出色的人物画家如顾恺之、阎立本、吴道子、张萱、顾闳中等等,他们的作品,或线条匀停紧挺,或设色富丽谐洽,或神貌逼真鲜明,我都是很喜欢的什么是法西斯,但总的说来,被他们所画的人物与他们自身的生命激情不必有密切的血缘关联。他们强调传神,但主要也是很传神地在描绘着一种异已的著名人物或重要场面,艺术家本人的灵魂历程并不能酣畅地传达出来咖啡因乐队。在这种情况下,倒是山水、花鸟画更有可能比较曲折地展示画家的内心世界,久而久之,这种意识也就泛化为一种定势,画家们更多的是在笔墨趣味上倾注心力了。
所谓笔墨趣味,认真说起来,还是一个既模糊又复杂的概念。说低一点,那或许是一种颇感得意的笔墨习惯;说高一点,或许是一种在笔墨间带有整体性的境界、感觉、悟性。在中国古代,凡是像样的画家都会有笔墨趣味的,即使到了现代,国画家中的佼佼者也大抵在或低或高的笔墨趣味间遨游。
这些画家的作品常常因高雅精美而让人叹为观止,但毕竟还缺少一种更强烈、更坦诚的东西,例如像文学中的《离骚》。有没有可能,让艺术家全身心的苦恼、焦灼、挣扎、痴狂在画幅中燃烧,人们可以立即从笔墨、气韵、章法中发现艺术家本人,并且从根本上认识全心全意,就像欧洲人认识拉斐尔、罗丹和梵高?

03
很多年以前盛静生,北京故宫博物院举办过一次历代画展,我在已经看得十分疲倦的情况下突然看到徐渭的一幅葡萄图,精神陡然一震。后来又见到过他的《墨牡丹》、《黄甲图》、《月竹》,以及我很喜欢的《杂花图长卷》。他的生命奔泻出淋漓而又逦泼的墨色与线条,躁动的笔墨后面游动着不驯和无奈。在这里,仅说笔墨趣味就很不够了,仅说气韵生动也太矜持了。
对徐渭我了解得比较多。从小在乡间老人口中经常听“徐文长”的故事,年长后细读了他的全部文集李恩真,洗去了有关他的许多不经传说,而对他的印象却愈来愈深。
他实在是一个才华横溢、具有充分国际可比性的大艺术家,但人间苦难也真是遇过复杂的家庭变故,参加过抗倭斗争,又曾惶恐于政治牵连。他曾自撰墓志铭,九次自杀而未死。他还误杀过妻子,坐过六年多监狱。他厌弃人世、厌弃家庭、厌弃自身,但他又多么清楚自己在文化艺术史上的千古重量,这就产生了特别残酷、也特别响亮的生命冲撞。
浙江的老百姓凭着直觉感触到了他的生命温度,把他作为几百年的谈资。老百姓主要截取了他倦狂的一面来作滑稽意义上的衍伸,而实际上他的佯狂背后埋藏的都是悲剧性的激潮。在中国古代画家中,人生经历像徐渭这样凄厉的人不多,即使有,也没有能力把它幻化为一幅幅生命本体悲剧的色彩和线条。

04
明确延续着这种在中国绘画史上很少见到的强烈悲剧意识的拳王之王,便是朱耷孙之鸿。他具体的遭遇没有徐渭那样惨,彭悦先但作为已亡的大明皇室的后裔,他的悲剧性感悟却比徐渭多了个更寥廓的层面。
他的天地全都沉沦,只能在纸幅上拼接一些枯枝、残叶、怪石来张罗出一个个地老天荒般的残山剩水,让一些孤独的鸟,怪异的鱼暂时躲避。这些鸟鱼完全挣脱了秀美的美学范畴,而是夸张地袒露其丑,以丑直锲人心,以丑傲视甜媚。它们是秃陋的,畏缩的,不想惹人,也不想发出任何音响的,但它们却都有一副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寒的白眼,冷冷地看着,而且把这冷冷地看当作了自身存在的目的。
它们似乎又是木讷的、老态的,但从整个姿势看又隐含着了种极度的敏感,它们会飞动、会游弋、会不声不响地突然消失。
毫无疑问,这样的物像也都走向了一种整体性的象征。
中国画平素在表现花鸟虫兽时也常常讲究一点象征,牡丹象征什么戴丹丹,梅花象征什么,喜鹊象征什么,老虎象征什么,这是一种层次较低的符号式对应,每每坠入陈词滥调,为上品格的画家们所鄙弃,例如韩干笔下的马或者牛,就并不象征什么。
但是,更高品位的画家却会去追求一种整体性的氛围象征,这是强烈的精神能量要求在画幅物像中充分直观所必然导致的要求。朱耷的鸟并不具体在影射和对应着什么人,却分明有一种远远超越自然鸟的功能,与残山剩水一起指向一种独特的精神气氛。面对朱耷的画,人们的内心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阵寒噤。

05
比朱耷小十几岁的原济也是明皇室后裔,用他自己的诗句来说,他与朱耷都是“金枝玉叶老遗民”。人们对他比较常用的称呼是石涛、大涤子、苦瓜和尚等。
他虽与朱耷很要好,心理状态却有很大不同,精神痛苦朱耷那么深,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与更广阔的自然有了深入接触,悲剧意识有所泛化。但是,当这种悲剧意识泛化到他的山水笔墨中时,一种更具有普遍意义的美学风格也就蔚成气候。沉郁苍茫,奇险奔放,满眼躁动,满耳流荡,这就是使他与朱耷等人一起与当时一度成为正统的“四王”(即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潮流形成鲜明对照,构成了很强大的时代性冲撞。
有他们在,不仅是“四王”,其他中国绘画史上种种保守、因袭、精雅、空洞的画风都成了一种萎弱的存在,一对比,在总体上显得平庸。
徐渭、朱耷、原济这些人,对后来著名的“扬州八怪”影响极大,再后来又滋养了吴昌硕和齐白石等现代画家。中国画的一个新生代的承续系列,就这样构建起来了。我深信这是中国艺术史上最有生命力的激流之一,也是中国人在明清之际的一种骄傲。

06
齐白石在一幅画的题字上写的一段话使我每次想起都心头一热,他说:
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之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
早在齐白石之前侯建平,郑燮(郑板桥)就刻过一个自用印章陈维蕊,其文为:
青藤门下走狗
这两件事,说起来都带有点疯痴劲头,而实际上却道尽了这股艺术激流在中国绘画史上是多么珍罕,多么难于遇见又多么让人激动。世界上没有其他可能会如此折服本也不无孤傲的郑板桥和齐白石,除了以笔墨做媒介的一种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强力诱惑。为了朝拜一种真正值得朝拜的艺术生命,念亲恩简谱郑、齐两位连折辱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了。他们都是乡间穷苦人家出身,一生为人质朴,绝不会花言巧语。
我想,今天的中国人,常常过着一种缺少艺术激动的生活,于是也渐渐与艺术的过去和现在一并疏离起来。因此说到底还是艺术道德疏离了全心全意。什么时候我们身边能再出几个像徐渭这样的画家,全心全意或悲或喜的生命信号照亮了广阔的天域,那怕再不懂艺术的老百姓也由衷的热爱全心全意,编出各种故事来代代相传?
或者像朱耷这样,只冷冷地躲在一边画着,而几百年后的大师们却想到赶过来做他的仆人?
全国各地历史博物馆和古代艺术家纪念馆中熙熙攘攘的游客,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汇成涌向某个现代艺术家的欢呼激潮。现代艺术家在那里?请从精致入微的笔墨趣味中再往前迈一步吧,历史最终接受的,是坦诚而透澈的生命。

《八大山人》 | 靳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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