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日历摆渡天堂河——骨灰盒的故事-识水知生
摆渡天堂河——骨灰盒的故事-识水知生
【1】
2001年，我买了这辈子第一辆车。
在骨灰堂打扫卫生，看见一个老太太颤颤微微的，70多岁的样子，一步一晃地一个人来了。
她拿着一张骨灰寄存证，问我：“小伙子，你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放在哪了？”
我给她指了指位置：“就在那，您看去吧。”
她就慢慢地挪过去了。她自个一个人在那看，也不絮叨。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拿了两块桃酥出来翁其钊，打开柜门摆上去了。殡仪馆有规定，不让摆这些个生鲜的食物，怕招虫。我赶紧过去制止：“大妈，咱们这儿可不让摆！”
“没事，我知道，我摆会儿就拿走。”
她眼睛并不看我，继续站着。站着站着，手指就去抹眼睛。小声地哭。哭一会儿，把桃酥拿下来装回塑料袋，重新塞回兜里。我想起老辈人常说的：“心到神知，上供人吃。”
我心中不忍。近前说：“大妈您坐这歇会。”
“行。小伙子干这多少年了？”
“我干了三年多了。”
“这是个积德行善的事，好。”
“您过来看谁啊？”
“这是我老伴，我来看看他。”
“您怎么来的？”
“我坐公交车来的。”
当时已经十一点了，一问，她上午九点半就出来了。
“您一个人？”
“孩子都忙没人来，我说我过来看看他吧。”
“您怎么走？”
“一会儿我还坐公交车。”
她眼里的泪已经干了。微红的眼眶，一条条褶子层叠着。眼珠有点灰蒙蒙的混浊感，像是旧了的玻璃球。
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我说，大妈走，我送您回去。
打着车，让老太太坐副驾。开着车，我叮嘱她，您这么大岁数，别老是一个人，能让孩子干的您别自己干。万一到时身体不好怎么着了。老太太只是连声“哎”“哎”地点头，并没有着急的表情。她说四个孩子，都在本地，离得不远。但是“都太忙了”。看似不介意的语气，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是听出了沉重的孤独。
把老太太送到家门口，她颤巍巍地说：“得勒，谢谢你小伙子，我没事。”
我看着她干瘦的身影一点点挪进小区的楼道里，心里特别难受。今天是老爹的忌日，那些个孩子草莓男，怎么就那么忙，让老妈自个儿一个人过来？
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一个人。
【2】
火化完毕，我问：“骨灰盒呢？该装上了。”
那也是一位独自过来的老太太。她端起放在身边地上的一个一尺多高带盖儿的青瓷罐子。双手捧给我：“这就是。”
在我的概念里，那样一个罐子，应该是装酒或者是酱菜的。我诧异地问：“这是？”
“小伙子，这个罐子，我本来是放盐的。买个盒子最少几百块，我老伴儿也不讲究那些，我也不忌讳放在家里。反正是没儿没女的他陪着我我陪着他应无求。我们南方来的也讲究骨灰装罐。”
一想也对，无非就是一个容器，用什么装都那么回事。我心想，可真是想得开呀。我拿了一块崭新的毛巾，帮老太太把罐子擦了又擦，帮她装灰，办理手续。
“我给您找个袋子吧？”
“不用不用，抱着挺好。”我目送她一个人，把那个青瓷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她走得那么慢，她前面的路，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3】
一个男人因工伤去世，单位工会的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请您把售价三千以上的骨灰盒全部下架？”我问为什么，头顶微秃的男人说：“死者家属太不好对付，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工伤的事我们该按国家赔偿标准的已经理赔完了。我们领导也答应给他一笔丧葬费，这笔钱我们心甘情愿地花，可是没想到他爱人什么都要贵的。昨天我们只是买寿衣就花了八千多。骨灰盒，我看您这儿一万多，两万多的都有，万一再要个最贵的，我们实在是受不了，求求您帮我把这些个下架了吧。”
家里的顶梁柱被机器要了命，活生生的人再也醒不来，家属的不甘心和愤怒，还有豁出脸来想多得些钱养家的心思，不奇怪。单位丧葬费用超支，管账的人为难，这也可以理解。那时还不像现在，因公去世，单位出一口价多少万的丧葬费，家属要多少单位就得尽量满足。
我们商量着说：“我们理解您的难处，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欺骗家属。这样吧，我们妥善解决。咱们把家属请到休息室，我们拿五六款骨灰盒给家属看，价格从几百到几千都拿几个，再贵的就不拿了。我绝对不支持她买贵的。但我会告诉家属，‘您现在可能没心思去看那一堆盒子，我们就给您带过来最常用的几款。展示厅里还有其他款式，愿意看的话自愿’。”最后家属还是很理智地选了三千多块钱的骨灰盒，没铁了心地去要最贵的，所以这事儿我们算是圆满解决了。
【4】
买俩骨灰盒的事很少见。我就遇上一回。
来的是兄妹俩。
我问：“买两个？一个盒是可以装下的。”
“不是，都装点儿我爸的骨灰。”
我愣了明我以德。“这？一个人的骨灰分两家？儿子一份，女儿一份？”
儿子说：“不是，我爸生前在革命老区工作过，早年就有这个想法，他就希望把自己的骨灰留在那里，而且当地人也感念我父亲的功绩，希望我爸能够回去葬在村里的墓地，那边都留好地了。但是从我们子女的角度想，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把骨灰全都送到外地。我妈怎么办？我记得我爸在世的时候，也有这个话，‘我死以后留下一半骨灰，给你们留个念想，剩下给我搁老家’，最后实在没辙了，商量半天，决定买两个骨灰盒。”
【5】
朋友的奶奶去世了，死前留下一句话：“我死了以后，骨灰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但绝不跟你爷爷在一块儿埋着黑暗国术。谁不听话，晚上找你们去！”
问我怎么办王琳娜微博。
我说：“不埋在一起，你们心里过不去。埋在一起，又违背老人意愿。这样，咱们不考虑别的，从人情上讲，第一，咱们遵循老人遗愿，骨灰海葬，我给你安排。第二，老人过世了，终究还是合葬入土为安，后辈们想起老人家来，也有个地儿当念想。”我出主意，让他给老太太做了一个灵位牌放到骨灰盒里面，把它跟老爷子一块安葬苏星柏。既满足老人的心愿，也不枉儿孙们的一片孝心，有地方哭，也有地方祭拜了。
【6】
骨灰堂，每年借着家属清明祭拜的机会，核查一次骨灰。
殡仪馆有规定，骨灰寄存要有骨灰寄存证，反过来说，有骨灰寄存证，就得有寄存的骨灰。一次我们做核对的时候，发现有个骨灰盒特别轻，打开一看，空的。这可了不得，赶紧打电话找家属。家属倒也爽快：“那是我爸的骨灰。我拿回家了！我爸已经安葬了陈玺安。我爸生前得病的时候，我那几个姑姑没一个对他好的，他死了反倒每年来看夏桥街。看什么看郭奎章！”女儿不愿意让姑姑们来看，但又不想让她们知道骨灰被自己拿走的事，就悄悄趁祭拜的时候带走了。
“不行啊姐姐，回头他们找我要骨灰怎么办？人情的事可以那么说，咱这双方签字盖章了的啊，平白丢了灰我们可赔不起！”
把情况说明白，骨灰寄存终止，女儿把空的骨灰盒取走了。
【7】
外省某市殡仪馆骨灰堂，发生过骨灰盒被盗的事情，有人以此敲诈殡仪馆。为此，民政局要求，每一份骨灰放进骨灰堂之前，必须打开骨灰盒看一下有没有骨灰。这个要求，家属自然是不乐意的，凭什么呢。每次安放骨灰盒和每年检查骨灰的时候，都容易出现纠纷，被家属骂，骨灰管理员又累又委屈，工作难度很大。
我想了个主意，买了些小包装的卫生球、干燥剂之类的东西，放骨灰之前，告诉家属，这是免费赠送的骨灰保护剂。家属通常会很痛快地让我们帮他们放进骨灰盒。更有甚者要求多放几个。于是，检查骨灰这项工作一下子变得简单快速了。一直到现在，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会向家属免费提供骨灰保护剂，当然我们现在免费提供的是真正的骨灰保护剂了。因为这个我还得了一个特殊贡献奖，给了我300块钱的奖励。
【8】
七八年前，有一家人儿媳妇去世了，婆家过来办事，往狠里花钱，花女儿老公家的钱。
这个儿媳嫁过去的时候好好的，两年后得了绝症，老公家里尽心尽力寻医问药，钱花了几十万，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可是在母亲看来，无论如何，我闺女死你们家了，你们就得花钱。
当时殡仪馆引进了一款西班牙王室专用的骨灰盒，售价1万2。部分国家的领导人曾经选用过。大部分时间，它都是静静地充当着高贵的摆设，没有人问。
女人的老公来办手续，疲惫的状态，悲痛的眼神，任谁都看着揪心。看得出他很爱妻子别日克。他对一个娘家来的人说：”“姐，你给看看，骨灰盒咱们选一个吧。”
“就拿这个吧，一万二的。”
男人惊讶了，但并没有犹豫：“行，我买。”
钱不够。
“能不能，先装着骨灰，鞠兴浩反正我要回家安葬，您来一个人，回去跟我取钱，我现在就让他们取出来给你准备上。”
请示领导，领导琢磨再三，委婉地让我们再劝一下家属：“不一定非要选这个，要理智消费。”
我商量着说：“您过来一趟就够辛苦的，特意拿钱回趟家也挺麻烦的，不然，手里有多少先紧着钱数另挑一个？”娘家人不依不饶，说就要这个。男人转过头又央求我们“帮帮忙，夫妻一场。”。
最终，还是选了这个骨灰盒，差八千块，男人又定了一辆家属车，送骨灰回家，顺便让我跟着回去拿钱。
一进村2004年日历，公公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骨灰先别下车！我愿意儿媳妇死吗？我们全北京医院跑遍，外国药都托人买回来了，该花的不该花的我们一个子儿都没少花，姑娘进我们家门之前，彩礼我们也给的比你们要的多！人死了你赖我们家吗？花干我们家的钱买你家姑娘的命吗？告诉你，做人不能这么绝知道吗，一万多一个骨灰盒讹我来的是吗？今天我还就不出这个钱！”
娘家人也骂：“一万块钱怎么着了？大官用得我们家姑娘用不得？你们家就那么小气差这笔钱？合着我们家姑娘来你们家一遭杨云阁，就是用来生儿子的？儿子生了，她死了！就是你们家给整的！这个盒我要定了！”
娘家人又补了一句：“我们家姑娘陪嫁的车，你们也还回来！”
两家人争吵了足足二十分钟。
花再多钱，去了的人也收不到，看不见，徒劳抵扣送葬人的不舍和愧疚。
花再多的钱，当做对夫家的惩罚，也觉得不够。
当一切都用钱来衡量的时候，亲情就被逼的没有空间了。
男人的表情依然悲痛，现在多了茫然和强行压抑的愤怒。多深的爱胡凯伦，恐怕也被这一刻的纷争覆盖了王新博。
再看他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愧疚。
后来，那个一万二的骨灰盒终究货款两清。两家人的关系，从此也就断了。
如果金钱成为表达亲情唯一手段的时候，恐怕真正的亲情或许已经不存了……
【1】
2001年，我买了这辈子第一辆车。
在骨灰堂打扫卫生，看见一个老太太颤颤微微的，70多岁的样子，一步一晃地一个人来了。
她拿着一张骨灰寄存证，问我：“小伙子，你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放在哪了？”
我给她指了指位置：“就在那，您看去吧。”
她就慢慢地挪过去了。她自个一个人在那看，也不絮叨。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拿了两块桃酥出来翁其钊，打开柜门摆上去了。殡仪馆有规定，不让摆这些个生鲜的食物，怕招虫。我赶紧过去制止：“大妈，咱们这儿可不让摆！”
“没事，我知道，我摆会儿就拿走。”
她眼睛并不看我，继续站着。站着站着，手指就去抹眼睛。小声地哭。哭一会儿，把桃酥拿下来装回塑料袋，重新塞回兜里。我想起老辈人常说的：“心到神知，上供人吃。”
我心中不忍。近前说：“大妈您坐这歇会。”
“行。小伙子干这多少年了？”
“我干了三年多了。”
“这是个积德行善的事，好。”
“您过来看谁啊？”
“这是我老伴，我来看看他。”
“您怎么来的？”
“我坐公交车来的。”
当时已经十一点了，一问，她上午九点半就出来了。
“您一个人？”
“孩子都忙没人来，我说我过来看看他吧。”
“您怎么走？”
“一会儿我还坐公交车。”
她眼里的泪已经干了。微红的眼眶，一条条褶子层叠着。眼珠有点灰蒙蒙的混浊感，像是旧了的玻璃球。
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我说，大妈走，我送您回去。
打着车，让老太太坐副驾。开着车，我叮嘱她，您这么大岁数，别老是一个人，能让孩子干的您别自己干。万一到时身体不好怎么着了。老太太只是连声“哎”“哎”地点头，并没有着急的表情。她说四个孩子，都在本地，离得不远。但是“都太忙了”。看似不介意的语气，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是听出了沉重的孤独。
把老太太送到家门口，她颤巍巍地说：“得勒，谢谢你小伙子，我没事。”
我看着她干瘦的身影一点点挪进小区的楼道里，心里特别难受。今天是老爹的忌日，那些个孩子草莓男，怎么就那么忙，让老妈自个儿一个人过来？
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一个人。
【2】
火化完毕，我问：“骨灰盒呢？该装上了。”
那也是一位独自过来的老太太。她端起放在身边地上的一个一尺多高带盖儿的青瓷罐子。双手捧给我：“这就是。”
在我的概念里，那样一个罐子，应该是装酒或者是酱菜的。我诧异地问：“这是？”
“小伙子，这个罐子，我本来是放盐的。买个盒子最少几百块，我老伴儿也不讲究那些，我也不忌讳放在家里。反正是没儿没女的他陪着我我陪着他应无求。我们南方来的也讲究骨灰装罐。”
一想也对，无非就是一个容器，用什么装都那么回事。我心想，可真是想得开呀。我拿了一块崭新的毛巾，帮老太太把罐子擦了又擦，帮她装灰，办理手续。
“我给您找个袋子吧？”
“不用不用，抱着挺好。”我目送她一个人，把那个青瓷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她走得那么慢，她前面的路，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3】
一个男人因工伤去世，单位工会的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请您把售价三千以上的骨灰盒全部下架？”我问为什么，头顶微秃的男人说：“死者家属太不好对付，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工伤的事我们该按国家赔偿标准的已经理赔完了。我们领导也答应给他一笔丧葬费，这笔钱我们心甘情愿地花，可是没想到他爱人什么都要贵的。昨天我们只是买寿衣就花了八千多。骨灰盒，我看您这儿一万多，两万多的都有，万一再要个最贵的，我们实在是受不了，求求您帮我把这些个下架了吧。”
家里的顶梁柱被机器要了命，活生生的人再也醒不来，家属的不甘心和愤怒，还有豁出脸来想多得些钱养家的心思，不奇怪。单位丧葬费用超支，管账的人为难，这也可以理解。那时还不像现在，因公去世，单位出一口价多少万的丧葬费，家属要多少单位就得尽量满足。
我们商量着说：“我们理解您的难处，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欺骗家属。这样吧，我们妥善解决。咱们把家属请到休息室，我们拿五六款骨灰盒给家属看，价格从几百到几千都拿几个，再贵的就不拿了。我绝对不支持她买贵的。但我会告诉家属，‘您现在可能没心思去看那一堆盒子，我们就给您带过来最常用的几款。展示厅里还有其他款式，愿意看的话自愿’。”最后家属还是很理智地选了三千多块钱的骨灰盒，没铁了心地去要最贵的，所以这事儿我们算是圆满解决了。
【4】
买俩骨灰盒的事很少见。我就遇上一回。
来的是兄妹俩。
我问：“买两个？一个盒是可以装下的。”
“不是，都装点儿我爸的骨灰。”
我愣了明我以德。“这？一个人的骨灰分两家？儿子一份，女儿一份？”
儿子说：“不是，我爸生前在革命老区工作过，早年就有这个想法，他就希望把自己的骨灰留在那里，而且当地人也感念我父亲的功绩，希望我爸能够回去葬在村里的墓地，那边都留好地了。但是从我们子女的角度想，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把骨灰全都送到外地。我妈怎么办？我记得我爸在世的时候，也有这个话，‘我死以后留下一半骨灰，给你们留个念想，剩下给我搁老家’，最后实在没辙了，商量半天，决定买两个骨灰盒。”
【5】
朋友的奶奶去世了，死前留下一句话：“我死了以后，骨灰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但绝不跟你爷爷在一块儿埋着黑暗国术。谁不听话，晚上找你们去！”
问我怎么办王琳娜微博。
我说：“不埋在一起，你们心里过不去。埋在一起，又违背老人意愿。这样，咱们不考虑别的，从人情上讲，第一，咱们遵循老人遗愿，骨灰海葬，我给你安排。第二，老人过世了，终究还是合葬入土为安，后辈们想起老人家来，也有个地儿当念想。”我出主意，让他给老太太做了一个灵位牌放到骨灰盒里面，把它跟老爷子一块安葬苏星柏。既满足老人的心愿，也不枉儿孙们的一片孝心，有地方哭，也有地方祭拜了。
【6】
骨灰堂，每年借着家属清明祭拜的机会，核查一次骨灰。
殡仪馆有规定，骨灰寄存要有骨灰寄存证，反过来说，有骨灰寄存证，就得有寄存的骨灰。一次我们做核对的时候，发现有个骨灰盒特别轻，打开一看，空的。这可了不得，赶紧打电话找家属。家属倒也爽快：“那是我爸的骨灰。我拿回家了！我爸已经安葬了陈玺安。我爸生前得病的时候，我那几个姑姑没一个对他好的，他死了反倒每年来看夏桥街。看什么看郭奎章！”女儿不愿意让姑姑们来看，但又不想让她们知道骨灰被自己拿走的事，就悄悄趁祭拜的时候带走了。
“不行啊姐姐，回头他们找我要骨灰怎么办？人情的事可以那么说，咱这双方签字盖章了的啊，平白丢了灰我们可赔不起！”
把情况说明白，骨灰寄存终止，女儿把空的骨灰盒取走了。
【7】
外省某市殡仪馆骨灰堂，发生过骨灰盒被盗的事情，有人以此敲诈殡仪馆。为此，民政局要求，每一份骨灰放进骨灰堂之前，必须打开骨灰盒看一下有没有骨灰。这个要求，家属自然是不乐意的，凭什么呢。每次安放骨灰盒和每年检查骨灰的时候，都容易出现纠纷，被家属骂，骨灰管理员又累又委屈，工作难度很大。
我想了个主意，买了些小包装的卫生球、干燥剂之类的东西，放骨灰之前，告诉家属，这是免费赠送的骨灰保护剂。家属通常会很痛快地让我们帮他们放进骨灰盒。更有甚者要求多放几个。于是，检查骨灰这项工作一下子变得简单快速了。一直到现在，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会向家属免费提供骨灰保护剂，当然我们现在免费提供的是真正的骨灰保护剂了。因为这个我还得了一个特殊贡献奖，给了我300块钱的奖励。
【8】
七八年前，有一家人儿媳妇去世了，婆家过来办事，往狠里花钱，花女儿老公家的钱。
这个儿媳嫁过去的时候好好的，两年后得了绝症，老公家里尽心尽力寻医问药，钱花了几十万，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可是在母亲看来，无论如何，我闺女死你们家了，你们就得花钱。
当时殡仪馆引进了一款西班牙王室专用的骨灰盒，售价1万2。部分国家的领导人曾经选用过。大部分时间，它都是静静地充当着高贵的摆设，没有人问。
女人的老公来办手续，疲惫的状态，悲痛的眼神，任谁都看着揪心。看得出他很爱妻子别日克。他对一个娘家来的人说：”“姐，你给看看，骨灰盒咱们选一个吧。”
“就拿这个吧，一万二的。”
男人惊讶了，但并没有犹豫：“行，我买。”
钱不够。
“能不能，先装着骨灰，鞠兴浩反正我要回家安葬，您来一个人，回去跟我取钱，我现在就让他们取出来给你准备上。”
请示领导，领导琢磨再三，委婉地让我们再劝一下家属：“不一定非要选这个，要理智消费。”
我商量着说：“您过来一趟就够辛苦的，特意拿钱回趟家也挺麻烦的，不然，手里有多少先紧着钱数另挑一个？”娘家人不依不饶，说就要这个。男人转过头又央求我们“帮帮忙，夫妻一场。”。
最终，还是选了这个骨灰盒，差八千块，男人又定了一辆家属车，送骨灰回家，顺便让我跟着回去拿钱。
一进村2004年日历，公公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骨灰先别下车！我愿意儿媳妇死吗？我们全北京医院跑遍，外国药都托人买回来了，该花的不该花的我们一个子儿都没少花，姑娘进我们家门之前，彩礼我们也给的比你们要的多！人死了你赖我们家吗？花干我们家的钱买你家姑娘的命吗？告诉你，做人不能这么绝知道吗，一万多一个骨灰盒讹我来的是吗？今天我还就不出这个钱！”
娘家人也骂：“一万块钱怎么着了？大官用得我们家姑娘用不得？你们家就那么小气差这笔钱？合着我们家姑娘来你们家一遭杨云阁，就是用来生儿子的？儿子生了，她死了！就是你们家给整的！这个盒我要定了！”
娘家人又补了一句：“我们家姑娘陪嫁的车，你们也还回来！”
两家人争吵了足足二十分钟。
花再多钱，去了的人也收不到，看不见，徒劳抵扣送葬人的不舍和愧疚。
花再多的钱，当做对夫家的惩罚，也觉得不够。
当一切都用钱来衡量的时候，亲情就被逼的没有空间了。
男人的表情依然悲痛，现在多了茫然和强行压抑的愤怒。多深的爱胡凯伦，恐怕也被这一刻的纷争覆盖了王新博。
再看他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愧疚。
后来，那个一万二的骨灰盒终究货款两清。两家人的关系，从此也就断了。
如果金钱成为表达亲情唯一手段的时候，恐怕真正的亲情或许已经不存了……